Confess[卡森德拉的黑色嘉年华] 作者：秋木叶 文案： Dieu dit: Que la lumière soit/ 神说要有光 Alors je t’ai rencontré/ 于是我遇见了你 ———————— 原作是 会蹦会跳的小真冬原创的coc模组《卡森德拉的黑色嘉年华》。 本文是跟npc康斯坦丁贴贴的梦向同人。 不含trpg元素，轻轻轻度克系，大概率be。 不同的kp带出来的康康味道都不一样，本文是我流康康，人设可能跟坊间流传的视频区别很大。 涉及模组核心剧透，还想跑这个模组的小盆友慎入。 不盈利，不要投雷，喜欢的话收藏评论就好啦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西方罗曼 搜索关键字：主角：洛莉亚，康斯坦丁 ┃ 配角：阿道夫，本 ┃ 其它：卡森德拉的黑色嘉年华 一句话简介：轮回中唯一确定的你 立意：爱是永不止息 第1章 洛莉亚把长裙的裙摆系在腰间，迈腿跨过了窗框。柔软的布料贴在她的身上，勾勒出了她还未发育完全的纤细身体，皱成一团的碎花在月光下绽开得却是愈发热烈。 小姑娘干脆利落地翻过了窗台，顺着排水管往下爬了几步之后便大胆地往地面上跳了去。 她的动作很是熟练，显然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了。不过这样的高度还是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一定的冲击，她抱膝在地上蹲了好一会儿，这才往花园尽头的方向跑了去。 从后墙翻出去之后是一条幽长的巷子，穿过狭长的巷道，便能抵达卡森德拉最繁华热闹的南新街。 ——但就算是最热闹的街道，到了这个时候，也已经变得足够空旷了。 除了从驯鹿酒吧里歪歪斜斜走出来的醉鬼之外，这条街上几乎再没有其他人存在。 卡森德拉向来是这样寂静的地方。 腰间系着洋裙的小姑娘在这样的街道上不免有些显眼，可那些醉汉并不能抓住疾驰中的她的衣角。她在路上一路狂奔着，绕过驯鹿酒吧的招牌，很快便抵达了她的目的地—— 那是卡森德拉唯一的一座教堂。 事实上，卡森德拉并非是一座宗教气息很浓厚的小镇，甚至于在那位年轻的神父来到这里之前，教会一向是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 但与前任神父不同的是，新来的神父先生是一位合格的神明的使者，他总是忠实地传达着神明的声音，总是安静地听着人们的忏悔，总是平等地爱着这座镇子上的每一个人—— 于是这个镇子上的人们也都很爱这位虔诚而安静的神父。 她也是。 “康斯坦丁神父，康斯坦丁神父。” 洛莉亚推开了教堂的大门，越过守门人的房间，直直地奔向了一旁的忏悔室。忏悔室另一侧的帘子静静地垂着，下面露着半截神袍的衣角，显然那位神父大人此刻正端坐在里面，等待着自己的信者。 小姑娘钻进了另一端的隔间，几乎将自己的整个面孔贴在了中间那扇隔着的、几乎让人看不见面孔的窗子。 “您又来了这里呢。” 清冷而毫无起伏的声音在另一侧响了起来，随着一起想起的，还似乎有纸页翻动的沙沙声。 “因为想要跟您说话，康斯坦丁神父。” 小姑娘并没有如寻常信者一样跪坐在忏悔室里，而是趴在窗前，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在对面的男人开口之后，她的眼瞳霎时像是被点亮了一样，唇角也不自觉地向上扬了起来：“即使只是在忏悔室里，能跟您进行这样的对话依然是一件让我非常快乐的事情。” 神父并没有在意小姑娘不合规矩的行径，尽管天主教是一个相当讲究仪式的教派，任何一点疏漏都可能会被神明当成是冒犯。但洛莉亚自己都不在意，康斯坦丁也便不去在意。 他总是包容着每一个出现在教堂里的人。 康斯坦丁所在的隔间里传来了一声轻微的、书本合上的声音，他将手里原本捧着的书本放在了一旁，稍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您遇到了什么事吗？” “就算没有遇到任何事情，只是单纯地想要听到您的声音，我也可以来到教堂，这是康斯坦丁神父曾经答应过我的。”少女用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扣着窗边窄窄的窗台，她稍微停顿了一下，在一片安静当中，“笃笃”的敲击声便格外明显。 “……但我的确是遇到了麻烦，嗯，也不算是麻烦，只是，只是很让人不开心的事情。” 小姑娘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闷，像是把面孔整个埋进了自己的臂弯当中似的。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用格外颓丧的语气说了句：“那个男人要回来了。” 原本听上去颇为清脆的声音竟在提到“那个男人”的时候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暗色。少女垂下了灿金色的眼睫，唇角也不自觉地向下垂去。 “我想您或许应该放轻松一点，我的孩子。”康斯坦丁的声音依然没有更多的起伏，与任何时候一样。他并不是一个会将自己的情绪露在外面的人，更不用说是在信徒面前—— 虽然洛莉亚实在算不上是一个天主教的信徒。 她不会像寻常信徒一样在弥撒日和忏悔室里露出虔诚的神情，她不会用认真的腔调去念诵任何一句祷文，她从未接受过洗礼，从未向神宣誓过效忠。 但她会来忏悔室跟他倾诉，于是他也会很宽仁地成为她所信赖的“父”。 他理所当然地把她当成了信者。 自己的信者。 对于寻常的圣徒而言，这样的想法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亵渎的，但康斯坦丁不会这样想。他看到了，他知道了，所以他也十分自然地接受了这样的事情，接受着少女虔诚的目光。 即使不知道这孩子的故事，康斯坦丁也能清楚地感受到洛莉亚对那个男人的恐惧。从她第一次茫然无措地逃进教堂的忏悔室的时候开始，他就能感受到那种源自内心深处的强烈到几乎让人窒息的恐惧。 “神父大人，请救救我，不能让那个男人发现我的存在，不然的话我说不定会被打死。” 那个时候，莽撞的小姑娘并不知道忏悔室该是个怎样的地方，她钻进了康斯坦丁所在的一边，在狭小的空间里用那双惊惶失措的漂亮眼睛看着这位年轻的神父。 像是一只张惶逃窜的小猫。 康斯坦丁并没有说什么，他感受到了少女的惊惶，于是他将她挡在了自己的身后，接着却是神色如常地注视着忏悔室的间壁。 直到外面忽然传来了与教堂并不相称的嘈杂声音。 “先生，请不要在教会喧哗，会惊扰到神明。”看门人有些慌乱地试图拦阻那位在教会里漫无目的地四处乱撞的男人，可遗憾的是，他的身形要比那个男人小上一圈，即使奋力阻拦，也没办法挡得住那男人前进的脚步。 “非常抱歉，我的先生，惊扰神明并非我的本意。”一面东张西望，男人用姑且还算优雅的语气说着：“只是有只不听话的小猫钻进了这只教会，我想不快点将她带走，才是真的在亵渎神明。” 声音传进忏悔室的瞬间，原本被康斯坦丁挡在角落里的少女整个身子忽然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而就在这个时候，康斯坦丁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在少女柔软的金发上轻轻抚摸了一下：“不要害怕，我的孩子。” “您在这里，神明会赐予您庇佑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连着搞了卡镇msla圣夜几个神父本，小神父们真是太好嗑了，于是摸鱼爽一下 本文可能会涉及各种各样角度刁钻的剧透，还想跑的好孩子不要来看文昂~ 以及发布在晋江主要是因为晋江有我所有文字作品的代理权，不过我所有跑团模组的同人都是不盈利不收费的，即不会加入vip，不接受霸王票，如果喜欢的话希望可以投喂免费的营养液~~ 如果有人没看到我的说明误投了雷，所得收益会汇总给原作者充电√ 另外因为纯粹是为爱发电，以我自己爽为最优先，所以我不接受任何的批评指导捉虫，看不爽的话可以自己离开不要影响我写东西的好心情。 大概就是这么多，喜欢记得收藏鸭~ 感谢原作者创造出了那么多可爱的角色！ 第2章 康斯坦丁出现在大厅里的时候，原本正在四处游走的男人也稍稍顿住了脚步。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那个年轻的圣职者吸引。 康斯坦丁的身材并不高大，甚至在宽大而华丽的圣袍的衬托下会显得有些娇小，一张年轻的面孔上没有一丁点情绪，寡淡得像是黑白的相片，而那双暗紫色的眼睛便是那张漂亮脸孔上唯一的一抹色彩。 “下午好，先生。”平静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圣堂里回响，传入耳中的时候竟有些像是来自天空的低吟：“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后面的问话总算将男人有些恍惚的神绪拉回到了现实当中，他冲着神职的男人轻轻颔首：“康斯坦丁神父。” 接着，他迈步朝着神父的方向走了过来。 与先前的漫无目的不同，在确定了方向之后，男人的行动间甚至透出了某种从容。他站定在康斯坦丁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位年轻的神父。 “我很抱歉竟然惊扰到了您，让不听话的小猫溜进教会的确是我的过失，事后我会专程向您忏悔的。”他说。 “但现在，我必须得把那只小猫带走，或许您会知道那孩子在什么地方？” 忏悔室里传来了什么翻倒的声音，沉重的，惹得站在神父面前的男人往那个方向看了去，可康斯坦丁却并没有任何动作，他像是全然没有听到忏悔室里的声音似的。 “我很抱歉，特瑞西先生。”神父说道：“我并没有权力告诉您究竟有谁曾经进入过这间教堂，也没办法让您将谁带走。” “凡是进入这间教堂的人，都是遵从了神的指引，强行将人带离，便是违背了神明的意愿。” “哦——” 特瑞西眯起了眼睛，他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轻的神父。 他并非是天主教徒，身为唯利是图的商人的他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一丁点称得上是“信仰”的东西。 如果硬要说的话，他只相信他自己。 相信自己看到的，相信自己听到的。 “如果违背神明的意志，神会降下惩罚。”在特瑞西准备绕过这位瘦小的神父向忏悔室的方向走去时，康斯坦丁却拦住了他。那双紫色的眼睛像是没有波澜的湖水一样，深沉而静谧的，仿佛要将他所注视的一切都彻底吞噬一样：“您并不需要有更多的顾虑，如果您所寻找的猫真的把您当成她的归宿，那么她自然会在接受神的洗礼之后回到您的身边。” “原来是这样。” 特瑞西挽起唇角，饶有兴趣地瞥了康斯坦丁一眼：“我并没有冒犯您的意思，我只是在想，如果可以，或许我该从现在开始向我伟大的神明忏悔。” “那是您的自由。” 康斯坦丁回答。 他并没有阻止特瑞西走进忏悔室。 特瑞西当然没有机会进入小姑娘所藏身的该属于神父的那一方天地，但他确信，那个违逆他的命令从家里逃出来的小家伙就躲在那里面。于是他气定神闲地坐在了对面的那间属于信徒的狭小隔间。 “我想您应当不会忘记向神明表达敬意的方式。”康斯坦丁的声音清清冷冷：“用圣水净手，在忏悔室的神前跪坐，神会很乐于聆听您所想要诉说的事情。” 窗口的另一侧传来了轻轻的嗤笑声，旋即，男人略显慵懒的声音也响了起来：“真是抱歉，我亲爱的神父先生，看起来是我有些心急了。” “虽然我并不想耽误您更多的时间，不过既然这是您的要求，那么我并不介意照做，毕竟我今天也空闲得很。” 因为声音贴得实在太近了，原本就缩在角落里的小姑娘此时竟抖成了一团。 康斯坦丁神父看了小姑娘娇小而单薄的身躯一眼，他没有开口，却是冲她伸出了手，将她小巧而柔软的手握进了自己的掌心。 小姑娘有些错愕地仰起面孔看向康斯坦丁，一双漂亮的碧色眼睛里满是不敢置信。神父的手很干净，没有一丁点瑕疵，与他寻常表现出的冷若冰霜的态度不同，他的手是格外温润的，仿佛有着种能让人瞬间平静下来的不可思议的力量。 于是小姑娘也终于平静了下来。 “我是一个不怎么成功的父亲。”对面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依然带着种莫名的从容：“因为常年在外经营，对家里的孩子疏于管教，以至于孩子们都不大亲近我。” “但不管怎么说，放任调皮的孩子进入教堂，打扰到神父的工作，这的确该算是我的罪过，所以我该将孩子带回家，好好地教会她不该给别人添麻烦这个道理。” “不是的。”一直沉默着的小姑娘忽然开口，她仰起面孔，蒙着水雾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惶：“神父先生，不是这样的。” “那个男人跟我的母亲结婚之后不久，母亲就病逝了，他总是……总是跟我说，等到我长大之后，要……要像母亲一样一直跟他生活……” 小姑娘的面色惨白，唇边印了一圈泛红的印子，显然是方才咬得太过用力。纤长的金色睫毛上挂着水汽，看上去格外楚楚可怜。 “洛莉亚，你看看你在做什么啊。”听到小姑娘的声音，对面的男人语气里忽然多了几分得意：“那并不是你该去的地方，你该跟我回到家里，明天我就要出发去旧金山谈一笔生意了，就算你不愿意跟我一起离开卡森德拉，至少今天也该好好地参加属于我们的送别晚宴。” “继续做这样冒犯神明的事情，神父先生可是会生气的。来吧，洛莉亚，跟我回家。” 大抵是感觉到小姑娘才刚平静下来的手臂再度出现了颤抖，康斯坦丁轻轻捏了捏小姑娘的手，接着对另一侧的男人说道： “请注意您的言辞，先生。” “或许我应该提醒您一下，您现在是在忏悔室里，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神明的倾诉。只有您虔诚，神才会看到您的罪。只有您虔诚，神才会宽恕您的罪。” “这里没有洛莉亚，只有您与您心中的神。” 第3章 “是这样……吗？” 忏悔室的另一侧传来了明显的笑声，带着种难以言喻的轻蔑。原本紧紧闭锁着的大门猛地被拉开，随之而来的是直奔另一侧挂帘的脚步声。 很显然，那个名叫特瑞西的男人不想再平心静气地与这位神父打哑迷，他已然知晓了那个小姑娘的所在，于是现在的他打算用一点强硬的手段，在神前证明洛莉亚的“存在”。 但就在他的手指触及忏悔室另一侧的垂帘之前，教堂的大门却先一步被人推开，紧接着，一连串沉重的脚步声一点一点地向着特瑞西的方向靠了过来，携着种几近冰冷的威压，让特瑞西的手指无法再向前分毫。 “还在招待其他人吗？康斯坦丁。” 低沉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堂，在这个声音响起的时候，即使是特瑞西，身体也不由得僵住了。 不如说正因为他是特瑞西，他知晓来人所拥有的力量，所以在那个人出现的一瞬间，他就彻底收敛了动强的念头。 毕竟那位刚刚走进门来的，是卡森德拉最大的黑手党的头目。 “本先生。” 特瑞西回过头，收起了才刚露出些许的獠牙，换回惯常的笑，冲那个穿着黑色毛领大衣的男人毕恭毕敬地打起招呼：“不知道您会来拜访神父，在这里占用您的时间是我的过失。” 本并没有回应他的意思，只是对着那个谄媚的男人冷哼了一声。而特瑞西却像是对这样的态度混不在意： “我正准备离开，只是此间还有些不听话的孩子，恐怕会打搅到您，所以我该从神父身边将那孩子带走。” “那是你的事情。”本的声音很沉，他终于睨了特瑞西一眼：“还是说你在指使我替你向康斯坦丁讨要那个孩子？” “我并没有那个意思。”特瑞西的眉毛抖了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找康斯坦丁神父。”本的眼底露出些许暗色：“我对你的事情并没有兴趣，但如果你执意要留在这里，我也不介意采取一点强硬的手段让你从我眼前消失。” 特瑞西握了下拳头，却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他在卡森德拉做的营生在某种程度上也在受着本的荫护，他自然不可能对眼前这位首领先生有一丁点的忤逆。 于是他只能灰溜溜地从教堂的正门暂且离开。 沉重而古朴的大门再次关上，教堂当中便又恢复了原本的寂静，黑手党的头目先生站在原地，轻轻皱着眉头，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些不耐烦地说了句： “康斯坦丁神父，你还打算在忏悔室里坐到什么时候？” “若您是想去您的地方，您可以自己过去。”康斯坦丁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说过了，我是来找你。”本的声音当中已经带上了两分火气，他将自己的手探到了腰间，仿佛随时都可能因为压抑不住的怒火而对那位神父拔枪似的。 “那么就要请您稍微静候一会儿了。”康斯坦丁却依然格外平静：“这里还有等我完成的事情。” “就算我进了忏悔室，你也只会把我当成是来告解的信徒。”本深吸了一口气，姑且放松了手臂上的肌肉，于是原本几乎已经摸到枪套的手便又垂了下来：“我就不该跟你这样一个死脑筋的教徒讲什么道理。” 说到这里，本顿了一秒钟，接着迈步走到了忏悔室的门口，抬手掀开了挂在门口的垂帘。 于是那位面无表情的年轻神父的面孔便映入了他的眼中，一并出现的，还有那个仿佛是受到了惊吓的小动物似的金发小姑娘。 她瑟缩着往康斯坦丁的身后躲，一只小手死死地攥着康斯坦丁的手，另一只则是不安地扯着那位神父的衣袖。 本轻轻地扬了扬眉毛。 从方才与特瑞西的对话当中，他几乎已经能够料想出这样的场景，事实上，他也并不想更多地去理会这个与他将要说的话没有任何一丁点关系的小女孩，可看着神父康斯坦丁那张一点波澜起伏也无的面孔，鬼使神差的，本还是说了一句： “这件事情如果传出去的话，就算是帕格里奇恐怕也没法保住你。那个特瑞西可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人物。” “我只是在行我所认为是‘正’的事情。”康斯坦丁回答：“她既然来到了这里，就可以看作是受到神明指引的，那么我便会遵从神的意旨，尽我所能地予她庇护。” “呵。”本冷嗤了一声：“不过是个自身都有些难保的神父。” 紫色的眼睛漠然地望着本的方向，可本在当中几乎看不到焦距，他甚至都无法确定康斯坦丁是不是在看自己。 那一个瞬间，本倏的生出了一点用特殊手段来让这位仿佛雕像一样沉默的神父更清醒些的冲动，可他并没有那样做。 黑手党，教会还有镇长，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之间如果出现了一点纰漏，说不定就会使整个卡森德拉陷入动荡当中。那是身为黑手党的首领的本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只要别影响到卡森德拉就行。”本最终只是说出了这样一句。 “听说你最近经常在医院附近出没，如果是身体不好，我劝你稍微注意一点，但如果你打了其他可能会威胁到卡森德拉的主意，那么你知道我会怎么对你。” 康斯坦丁轻轻垂下眼，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 “我只是神明的仆从，我听到了祂的声音，并向这片土地传递着祂的声音。我所做的事情仅此而已。” 这样的答复显然并不能让那位黑手党的首领先生满意，不过本大抵也很清楚，自己很难能从康斯坦丁的口中得到除此之外的答复。 “你想做什么随你的便，我只是来提醒你一句。” 视线落在了那个躲在康斯坦丁身边的小姑娘的身上，本觉得她身上的颤抖好像比之前消减了不少。 “不要试图做过界的事情，不然你会得到惩罚的。” 第4章 康斯坦丁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在做的是什么，自己想要做的是什么，从他听到了那个声音开始。 他是神的代行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神是什么样子。他知道对与错，亦无比清晰地看到了因与果，大抵踏出的每一步在冥冥之中都自有定数，而那一切都是他的神所赠予他的恩泽，是他生而于世所必经的试练。 所以不管是本或者帕格里奇，亦或者是唐突闯入教堂的洛莉亚和她的人渣继父，对于康斯坦丁而言，他们的出现都不会有更多的意义。只是客观地存在于那里罢了，只是刚好遇上了，刚好该那么做罢了。 那个晚上，他把名为洛莉亚的小姑娘送进了自己的卧室里，安顿她休息，还用极温柔的声音给她讲了些圣经里记载的故事。小姑娘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眼睛里的惊惶彻底被睡意冲淡，她安恬地在圣职者的那张并不算舒适的硬木板床上沉沉睡去。 而在她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之后，康斯坦丁便独自在教堂正殿的长椅上静默地坐了一整夜。 晨曦透过了玫瑰花窗，在地面上投下了斑斓的光影，那位来自法国的年轻神父便如往常一样站起身来，顶着略显苍白又清冷的面容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如果搁在从前的话，知道那个男人要回到卡森德拉，我肯定怕得要命，但现在我可以躲在康斯坦丁神父的身后。” 即使在有些沉闷的忏悔室里，小姑娘的嗓音听起来依然是脆生生的，带着少女独有的娇憨：“康斯坦丁神父背后可是有神明撑腰的，那个男人就算再怎么胆大也不敢在您面前嚣张。” 洛莉亚的话音落了许久，直到空气都有些冷了，忏悔室的另一侧里才又传出了那道比空气更清冷的嗓音： “他既不信神，亦不敬畏神，自然也并非因此而在我面前退让。” 平静而毫无波澜的，如同冬日月下沉静的湖水。 “但，纵使他并不相信神的存在，亦无法离脱全知全能之神的注视。神自会为众人降下应有的判断。” 忏悔室另一侧的小姑娘稍歪了歪脑袋，小鹿一样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困惑。也不怪她会觉得困惑，即使相处了许多时日，可康斯坦丁如同例行公事般说的那些敬神的话语，她依然只是一知半解。 “您的意思是说……即使那个男人不信神，神也依然会为那个男人做的恶降下责罚吗？” “世间有万事万物，神不会一一为其所作所为降下嘉奖或责罚，祂只为人铺就道路，而人自行则路行走，所得的是自己的德与业。” “若有所为，得的便是有所为的业，若无所为，那得的便是无所为的业，而这一切造化尽在神的眼中。” 洛莉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尽管她对所谓的造化与业究竟代表着什么并不清楚，但她觉得自己似乎懂了康斯坦丁所说的本意。 事在人为。 神能看到人的苦难，亦为苦难中的人留了路，但那条路终究要自己走上去才行，就像那个晚上，她仓皇地逃窜到教堂里一样。 小姑娘的手指轻轻蜷了蜷，鸦羽似的眼睫轻轻垂了下来。她不太爱去想更复杂的东西，但当康斯坦丁那样说的时候，一种莫名的想法却是一个劲儿地从脑海深处往外钻。 那念头太大胆也太荒诞，平白让她的心跳也加快了几分，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变得凝滞，可她想迈出那一步，如果事在人为的话，那她也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向那条她所期许的“路”上迈出一步。 “那康斯坦丁神父呢？您是神的代行者，大概也为许多人指过神明大人事先留好的路吧？那您所选的又是一条什么样的路呢？” 漫长的沉默之后，洛莉亚终于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又是漫长的沉默。康斯坦丁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或者说，在空气安静下来的这段时间里，洛莉亚甚至有些怀疑康斯坦丁是否真的想要回答自己的问题。 这问题实在有些唐突，毕竟选择什么样的道路是康斯坦丁自己的事情，他并没有向她汇报的必要。 可她想知道，纵使他从来不会向任何人开示自己，洛莉亚依然无比想要知道眼前的这个清冷的神父到底在想着什么。 她想看到他所看到的风景，她想知道他眼中的世界。 “神父。能……告诉我吗？” 轻轻的，她又小声追问了一句。 安静，空气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到洛莉亚有一瞬间怀疑对面的人是不是睡着了。 而在这个时候，忏悔室的门忽然被人拉了开。逆着教堂里暖色的光，那道瘦削的身影似乎被拉得很长。 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一双紫色的眼睛像是深沉的浓夜，却又好像缀了点点星辰。黑色的柔软卷发贴在他的颊侧，将他的面孔勾勒得格外柔和。 “请出来吧。”平静而温和的，他这样说着，向那个小姑娘伸出了手。 看着面前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洛莉亚只觉得本就滞涩的呼吸在一瞬间几乎要停止了。讷讷地，她将自己的手放了进去，随着那位神父先生离开了狭小的忏悔室。 而当教堂的暖光彻底将她的身体包裹的时候，她听到了康斯坦丁的声音。 “让世人看到神本来的面貌。” 他这样说。 “什么？” 洛莉亚茫然地侧过了头，而下一个瞬间，她才恍然，他是在对她的问题做出回答，让世人看到神的面貌，那是他选择的路。 “您果然是将自己都奉献给了神明啊。”洛莉亚轻轻笑了下，只是笑声里不免掺了些许苦涩。 圣职者便是将自己的身心都奉献给神明的人，他注定与常人有别。 “嗯——果然，我也很好奇您所侍奉的神究竟是什么样的。” 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微凉的触感，小姑娘垂着眼，看着被康斯坦丁浅浅握着的那只手，隔了许久，她才又抬起眼，笑盈盈地望向那个年轻的神父的眼睛：“那么就这么决定了吧，今后的我也想和康斯坦丁神父走一样的路，我也想与康斯坦丁神父同行！” 第5章 康斯坦丁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也没有去看身边的小姑娘，他只是平静地握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地向教堂门口的方向走去。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洛莉亚的脚步便透出了些许抗拒，尽管她一向鲜少会违逆康斯坦丁的意思。 ——毕竟在她的眼里，这个男人几乎已经像是接近“神”的存在了。他做的一切似乎都是对的，她崇拜他，景仰他，甚至……倾慕他。尽管她只能像是一个最卑微不过的信徒一样听着他传递来自神明的声音。 大抵是因为感受到了洛莉亚的抗拒，康斯坦丁暂时停住了脚步，他偏过头，将毫无波澜的视线投向了那个少女的身上。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如同一尊雕像一样立在那里，安静地看着她，似乎是在等待她的解释。 夜里教堂的空气很是清冷，甚至比外面更寒冷。在康斯坦丁的注视下，洛莉亚有一瞬间甚至感觉到了些许慌乱。 “我……”她的眼珠虚虚转着，似乎想躲闪，却又仍想望向那个人，隔了好半天，她才支支吾吾地说出了一句：“我不想回去。” “你不该在这里。”康斯坦丁说。 他的语调很是平静，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无争的事实，可他的声音当中却又仿佛带着某种特别的磁性，像是天使的吟唱，离奇地能抚平人心底泛起的一切躁动。 于是洛莉亚的心情也平静了下来，她轻轻咬了下嘴唇，似有些不甘似的对康斯坦丁说道： “我想留在您这里。” “你不该在我这里。”康斯坦丁又说了一次：“你该回到自己的去处。” “可是我想……”洛莉亚的声音稍微拔高了一点，但下一个瞬间，她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倏然收住了声音：“……您说的是……” 「我想走和康斯坦丁神父一样的路，我想和康斯坦丁神父同行。」 「你不该在我这里，你该回到自己的去处。」 她微微张大了眼睛，注视着眼前身着黑袍的男人，墨色的卷曲长发自然地垂着，一双清冷又平静的紫色眼睛像是奇诡且寂静的湖面。 那里面映着她的影子。 小小的影子轻轻抖动了一下，像是在里面漾起了些许涟漪，可那涟漪也不过是错觉，在下一个瞬间便一圈圈地淡去。 洛莉亚的嘴唇轻轻动了动，终于还是吐出了那样的声音： “……我没有去处。” 那个空荡如魔窟的房子不是她的去处，她也没有旁的去处。她哪儿也不想去，哪儿也不能去，她只想——只想留在这个人这儿。 “那么我会为你寻一个去处，洛莉亚。”康斯坦丁说：“神降予你灾厄与苦难，也必将降予你祝福。” 洛莉亚深吸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的眼睛似乎有些湿润，不过还是努力地维持着原本的姿态。她看着他，再次开口，声音似乎都有些颤抖： “那您呢？” 她问。 “如果这一切都是神赐予我的，那您又算是什么呢？如果您真的，真的只是神的代行者，如果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神对我的眷顾，那为什么，为什么在遇见您之前——” 洛莉亚稍微顿了一下，她轻轻吸了吸鼻子，接着像是放弃了似的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在遇见您之前，我从未感受过神的存在呢？” 她不敢睁开眼睛去看康斯坦丁现在的表情，也不敢去面对康斯坦丁接下来可能说出的回话，就算是掩耳盗铃也好，眼前薄薄的黑暗让她姑且能稍微有一点心安，让她能继续将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康斯坦丁神父，对于神的信徒来说，神应该是先于神的代行者存在的不是吗？” “可对于我来说不是这样的，康斯坦丁神父，我是先遇见了您。我感受到的所有慈爱都是来自于您。您让我盲目，让我惶恐，让我因为看不见其他存在而不知所措。” “您说您的道是让世人看到神本来的面貌，可，我也是您面前愚钝无知的世人，所以我为什么不能追着您的步伐，为什么不能看您去描摹我们的神的样貌，为什么不能和您走一样的路呢？” 一连串的疑问急促地在空阔的教堂当中回响着，洛莉亚低垂着脑袋，紧闭着的双眼像是透着某种别样的挣扎似的。 “那一日尚未到来。”康斯坦丁的声音却依然平静：“而你尚有去处。” 他松开了握着她的手。 “回去吧。” 疑问并没能得到解答，而洛莉亚也已经失去了继续挣扎下去的勇气。康斯坦丁的确像是神前最虔诚的仆从，她无法看清他的模样，因为他几乎已将自己彻底与他的神明融为一体。 她无法执拗地留在这里，她很清楚，那样只会让事情变得更难收场。所以她只能按捺下心底里泛起的一点点贪婪的愿望，然后像是一个乖巧又虔诚的信徒一样，偷偷窥视着他的模样。 只能这样。 “近来卡森德拉的夜晚似乎并不太平。”重新睁开眼睛之后，洛莉亚的声音也已经恢复了平静：“我听不少人说起，似乎夜里总能听到些让人不安的响动。” “我刚刚跑出来的时候是有些冲动的，可仔细想想，独自走在这深夜的街头，实在是有些让人不安。”她说：“所以康斯坦丁神父能送我回去吗？” 这实在是个充满私心的要求，毕竟如果街上真有什么潜藏的危险，这样让康斯坦丁送她回去，无异于让这位神父先生只身犯险。 事实上，洛莉亚一点儿也不在乎那些关于卡森德拉深夜的传言。会在深更半夜在外面活动的多半是黑手党的人，但卡森德拉的黑手党其实一向都不大会与一般的市民为难——她曾经在康斯坦丁这儿遇到过那位黑手党的头目本先生许多次，那个人虽然乍看之下有点吓人，可本质上或许并没有那么坏，更不用说他和康斯坦丁神父看上去颇有几分交情。所以她觉得自己这样做应该不大会给康斯坦丁添太多麻烦。 至于她自己——她其实对本和黑手党没多少畏惧，会说出这种话，仅只是因为她想和康斯坦丁多相处一会儿罢了。 康斯坦丁回望着她，一双眼睛里仿佛带着看穿一切的透彻，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这样的眼神让洛莉亚有些心虚，但隔了很久之后，她还是听到了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可以。” 第6章 与洛莉亚并肩走在夜色笼罩下的卡森德拉街头的时候，康斯坦丁依然是安静的。他一向是安静的安静到有时会让人怀疑生命这种东西是否还在他的身上流转。 他实在太像是超脱世外的存在了，虽然作为神的代行者存在于这个小镇，可他好像和任何人都没有建立起更多的联系。 只是那样安静而清冷地存在着。 这个晚上没有月亮，沙沙的风声掠过街巷，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些许细碎的，仿佛什么在飞快擦过沙土地的声响。 洛莉亚不知道在看不见的街角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东西过去了，或许是虫子，或许是野猫，但不管是什么，它们都无法在此刻吸引她更多一点的注意。 她视线的余光全落在了身边的人身上。 康斯坦丁的步子很稳，也很缓慢，于是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也被拉长了些许——这让洛莉亚有些雀跃。 可那幢熟悉的房子还是在不久之后出现在了她的视野当中。 屋子里的灯是黑的，偷偷跑出来的洛莉亚并不打算从正门回去。 这里是她现在的住所，是洛莉亚的母亲生前拥有的祖宅。母亲去世之后，那个男人理所当然地将这栋房子据为己有，而他常年经商在外，一年到头也并不会在这栋屋子里呆上几天，而陪洛莉亚住在这里的，通常是那个男人从外面带回来的没名没分的女人。 他总会许诺会和她们结婚，骗她们来替他照料卡森德拉这个残破不堪的家，但他根本不会兑现承诺，因为用不上一年，至多是两年，他就会将别的女人带回来，取代先前那个人的位置。 那些女人性情多半不大好，有的甚至还会酗酒，对洛莉亚的所谓照料也从来都很敷衍——不如说敷衍得不闻不问都已经算是善良的了，她们中的极个别人甚至会通过羞辱和责骂那个孩子来宣泄自己心底的不满。 在遇到那些事的时候，帮洛莉亚解决掉的人都是康斯坦丁。 洛莉亚不喜欢那个“家”。那根本算不上是一个“家”。 今年照顾她的这个女人脾气火爆，虽然平素总算相安无事，但倘使洛莉亚做出什么惹她不高兴的事情，她定然会扯着嗓子叫骂一整个晚上。洛莉亚不想招惹她，所以平时出入总爱走窗户——这样就不用经过那个女人的房间了。 “那，我回去啦。” 洛莉亚站在院墙边上，抬着脑袋望着康斯坦丁。 康斯坦丁点了点头，没有动，似乎是打算目送她上楼。 于是洛莉亚如来时一样将裙子系在了腰间，熟练地顺着水管爬到了自己的窗边。 翻身进去的时候，她回头往康斯坦丁的方向看了一眼—— 也正是这一眼间，她恰看到一道人影……姑且称之为人影，正从康斯坦丁的背后以奇诡的姿势飞快掠过。 洛莉亚不由自主地惊叫了一声，眼睛瞪得大大的，神情满是惊慌。 那是种本能的担心，她害怕康斯坦丁会真的因为她的任性而身陷险境。 “那是……什么……”她颤声说：“康斯坦丁神父，外面、外面好像确实很危险，不然您……您……” 她几乎要将“请您留在这儿过夜吧”说出了口。 只是下一秒，那影子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地消失在了街角。而康斯坦丁依然维持着先前的姿态，与她四目相对。 “没关系的。”他说：“不会有事的。神会庇佑我安然回去，请不必为我的事情担心。”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慌乱，倒是让洛莉亚也稍稍放下心来。 然而隔壁房间的灯倏然亮起，刺耳的谩骂声也随着响了起来。 一颗才放下的心便又被提到了嗓子眼儿。情况似乎比先前更加糟糕，那个女人被惊醒了，这意味着，她整个晚上都别想安宁了。 “我会与那位女士说明的。”康斯坦丁依然很平静：“请安心休息吧。锁好门窗，拉好窗帘，今天夜里请不要再出来了。” “愿你可以做一个好梦。” 他的话总像是带着种特别的魔力似的，明明只是淡如水的调子，可从他口中说出来，却总能让人归于平静。 洛莉亚的手轻轻握住了窗台，她沉默了一下，才开口轻声道： “我知道了 ” “那么，晚安，康斯坦丁神父。” 康斯坦丁颔首，接着朝房门的方向走了过去，看样子是去与那个暴怒的女人交涉了。 洛莉亚其实有些好奇他到底和那个女人说了什么，但康斯坦丁说让她不要出门，她也只好乖乖地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外面的吼叫声没过多久就渐渐平息了下来，看样子，康斯坦丁的安抚很有成效。伴着渐深的夜色，平静下来的洛莉亚也很快坠入了梦境。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梦之间，身遭的一切竟都彻底变了。 她是被敲门的声音吵醒的。站在门口的人叫卢克斯，是个年轻的警察。他将头顶的帽子取了下来，放在了自己的胸前，而后用一种罕见的沉痛语调说道： “洛莉亚小姐，我很抱歉地通知你……” “昨天夜里，卡森德拉的郊外发生了一起意外的悲剧，今天早上，我们在阵外的公路边上发现几只野狗在啃噬一具尸体，那家伙看样子是在前一天的夜里遭遇了动物的袭击，过于浓重的血腥味引来了那些东西。而遇害的人经鉴定确认是……” 卢克斯的声音顿了顿，才缓缓吐出了那个名字： “特瑞西先生。” 洛莉亚怔了好一会儿，她说不上自己内心是难过多一点还是庆幸多一点，事实上，她对那个衣冠禽兽从来都只有厌恶与畏惧，可当得知一个姑且算是她监护人的家伙就这样不幸惨死，庆幸似乎又有些不道德。 而更重要的是，在听说特瑞西是被野兽袭击身亡的消息之后，洛莉亚没来由地想起了前一个晚上在康斯坦丁背后掠过的那道黑影——诡异的，扭曲的，像是人又像是怪物的影子。 或许是她想得太多了吧。洛莉亚这样想。 之后的一段时间像是被压缩过的电影的快进镜头，洛莉亚没能在中间找到一丁点的实感。在特瑞西死后的那个早上，前一年被他带回卡森德拉的那个女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于是洛莉亚便彻底变成了一个孤儿—— 镇长帕格里奇很同情她的遭遇，所以一直都在帮她寻找一个可以照顾她的家庭。那个时候，洛莉亚内心里甚至产生过一点幻想，幻想自己能被教堂的康斯坦丁神父收留。 但这样的愿望并没有实现。大约在一周之后，洛莉亚被领进了高级别墅区的一栋洋房，那里据说是曾经照顾过特瑞西的一个慈善家的家。 “您好，我可怜的小姐，镇长和我都很同情您的际遇，所以我自作主张地提出想要对您的生活进行最低程度的支援。请不用紧张，我并没觊觎着什么。” 男人身材高瘦，黑色的长发束成一束，顺着肩膀自然地垂了下来。他身上穿着考究的礼服，一双狭长的眼睛里透着狡黠。 “自我介绍有些迟了。我的名字是，阿道夫。” 第7章 洛莉亚对阿道夫的第一印象算不上好，或者甚至算得上是……厌恶。尽管他看起来的确是一个举止得体到让人挑不出错处的绅士。 大抵是一种本能的直觉在作祟，当阿道夫用那双暗红色的眼睛望向她的时候，洛莉亚总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那并不是如特瑞西那样贪婪而邪恶的窥视与觊觎，也不是那些被特瑞西带回来的女人眼中带着的那种毫不掩饰的嫌恶。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狡猾，洛莉亚更想使用这样的字眼来形容阿道夫给她的感觉。 像是一只坐在树荫下数着落在身上阳光的狐狸。 或许他并不打算扑上来咬断她的喉管，甚至会慷慨地将自己的猎物分给她一同享用，但这并不能证明他是无害的。 他将手杖横握在自己的身前，身子站得笔直。 “我知道一些关于你的事情，但还不够了解，不过请放心，我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还很多，有的是机会可以去了解——我也不介意让你了解我。” 他说。 “你应该也听说过一些事情。我独居在这里，并没有结婚的想法，因为那很麻烦。但我需要一个继承人，在未来继承我的事业，当然还有我的财产。” “这些或许帕格里奇已经和你说过了。” “我会送你接受最好的教育，也会慢慢带你熟悉一些事务，放心，我的小天使，那些都是正经的生意，帕格里奇可以作证。” “对于你，我只想提出一个要求。” 说到这里的时候，阿道夫眯起了眼睛，这让他看上去更加狡猾。 “别让我再听说你去了教堂。我不想和康斯坦丁那样的人扯上任何关系。孩子，我是说，任何。” 洛莉亚怔住了。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张张嘴，似乎是想辩驳。 “别露出那样的表情，洛莉亚。” 他叫了她的名字。 横着的手杖被放了下来，阿道夫走到了洛莉亚跟前。 “我并不想在你面前更多地说那家伙的坏话，但我得说明，我不待见他和我自身的宗教信仰无关，纯粹是因为那家伙的手脚太不干净了。他是这个镇上最危险的家伙，甚至比本更危险，我可不希望我未来的继承人和那样的家伙走得太近——各种意义上都是。所以好孩子，答应我，别去教堂。” 洛莉亚低下了头，没吭声。 她不知道阿道夫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很想说，不是那样的，康斯坦丁神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的人。 可这样的话她说不出口。因为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对那位她一直敬仰的神父其实一点都不了解。 她见过他与黑/手/党的教父说话的场景，也见过他桌上的一些明显与基督无关的笔记。 她一直觉得这并不重要，因为她喜欢着康斯坦丁神父，不管他是什么样都喜欢。她想追随他的脚步，想更了解他——尽管他一直都在默不作声地拒绝。 是的，拒绝。 那一个瞬间，洛莉亚似乎忽然明白了什么。 康斯坦丁一直都不曾靠近她，也一直都不曾让她靠近，他们之间一直都保持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上，哪怕她一厢情愿地想要去打破，也从来都是徒劳。 或许他的理由和阿道夫说的一样。他不想她被卷进他的事情当中去。 ——不，不应该这样想，怎么可以在这么重要的问题上胡乱揣测呢？ 洛莉亚喜欢那个神父大人，喜欢他的平静，喜欢他的温暖，所以她想要靠近他，这几乎成了一种本能。 哪怕现在阿道夫说了不让她再去，洛莉亚也还是想去，至少把脑子里带着的疑惑问清楚，至少……和他好好地告别。 “我可以去和康斯坦丁神父告别吗？”洛莉亚问。 “我很抱歉，我的小甜心。”阿道夫说：“我说的是从今往后都不要再去，我想那应该是立刻生效的。” “我也希望你最好不要在我不注意的时候试着偷偷溜出去，这里可不像你之前住的地方那样安全，我的意思是，这里有很多我用来防身的家什，随意乱跑说不定是会吃苦头的。” “忘了那个敌/基/督吧，你已经拥有全新的生活了。” 第8章 新生活很好，是洛莉亚以前甚至无法想像的好。 尽管阿道夫并不是什么正派的人，但至少从表面上看，他是一个合格的绅士。这个男人的生活很规律，他总在早上七点钟的时候起床，去咖啡机里倒一杯现磨的咖啡，然后坐在桌前，一面享用早餐，一面随手翻看从邮筒里拿出来的这一天的晨报。他通常会在九点钟的时候出门，多半是为了生意上的事情，有时是和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社交。到了下午三点左右，他就会回到那栋房子里，惬意地来上一份下午茶，然后随手翻开一本小说或者别的什么文集。 夜色降临的时候，他偶尔会去驯鹿酒吧喝上一杯，也可能会和前来拜访的客人一起去外面的餐厅用晚餐，不管怎么样，他总会在十一点之前回家，结束这一天的行程。 他不大会对洛莉亚加以约束，也几乎从不踏入洛莉亚自己的空间，只是偶尔会提醒她该怎么应付生活中的个中琐事。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两个人交集少得可怜，硬要说的话，阿道夫就像是个只会定点出现的饲养员一样，给少女提供了优渥的生活和绝对的自由。 ——只是这样的自由太过火了也就演变成了挥之不去的空虚。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洛莉亚的神思便会不自觉地飘向教堂，飘向忏悔室，飘向那个清冷的神父身边。 阿道夫不允许她见他，洛莉亚明白，寄人篱下的她没有选择拒绝的权力。 可她还是想去见他，想去见见那位神父大人，想去听听他的声音。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大约半年。那一天，阿道夫收到了通过镇长帕格里奇递来的邀请函，请他前往洛杉矶参加一场晚宴。宴会的时间很晚，他没办法赶上当晚的末班车赶回卡森德拉，所以必须得在外面留宿一晚。 洛莉亚还没有出席这种宴会的资格，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被一个人留在了石榴巷的房子里。 夜间的卡森德拉是不会有人行走的，不会有人发现，如果在这个时候偷偷跑去教堂的话，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这样的念头在阿道夫推门离开的时候就出现在了洛莉亚的脑海当中，她这样想了，也这样做了。 不知是不是季节的缘故，卡森德拉的街头比半年前更加冷清。从石榴巷通往南新街有一条窄窄的小路，两侧都是多年未曾修葺过的老旧建筑，比夜更幽黑的巷子里满是令人脊背生寒的冰冷空气。 巷子里一个人都没有，走在这当中的时候，只有孤零零的脚步声嗒嗒地在耳畔回响，除此之外，能听到的便只剩下了愈发强烈而不安的心跳声。 洛莉亚不由得加快步子，她几乎不敢呼吸，生怕被什么藏在黑暗当中的不祥之物发觉。她又想起了那天在楼上看到的在康斯坦丁背后一闪而过的怪异黑影——或许那只是她的幻觉，可在黑夜当中，即使只是幻觉和想象也足以将不安推到顶点。 有风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牵弄着少女鬓边的发丝，恍然间，似乎有什么细碎的声响随着风飘过。 “咔嗒咔嗒。” “咔嗒咔嗒。” 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不断敲击，或者是……什么节肢动物在黑暗中爬行。 倏的，余光的尽头有一道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转瞬即逝，快得像是在幽夜的天空中划过的黑色闪电，那似乎是一道披着斗篷的人的影子，只是被暗色模糊，让人看不真切。 “咔嗒咔嗒。” “咔嗒咔嗒。” 不祥的声响愈发明显，由远及近，几乎要将独自行走在黑暗巷子里的小小身躯彻底包围。 瞳孔在一瞬间缩紧，洛莉亚几乎尖叫出了声。她不敢想象那是什么，更不敢去看——那是游走在黑夜当中的噩梦，那是让整个卡森德拉陷入不安与恐惧的不祥之物。 出于求生的本能，少女拔足朝着前方巷子的尽头一路狂奔而去。路灯将前面宽阔的南新街照得通亮，与黑暗的巷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只要能到那里，只要跑到有光的地方—— 随着距离一点点地拉近，灯下的场景也渐渐在少女的瞳孔中放大，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有两道人影被拉得很长很长。 那是个纤细而颀长的，穿着礼服的男人，还有，穿着黑色神袍的长发青年。 阿道夫和……康斯坦丁。 像是一瞬间被浸入了深海当中，洛莉亚忘了思考，忘了自己为什么奔逃，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站在灯下的两个人。身体的所有血液像是在一瞬间被抽干了似的，手脚霎时变得冰凉。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两个人会出现在这里？阿道夫不是去了洛杉矶吗？不对，阿道夫甚至不让她与康斯坦丁有任何接触，可为什么，此时此刻的他却会站在那个男人的面前？ “我很好奇，你到底为什么选择告诉我这些。”阿道夫的语气和平时一样，优雅却带着十足的挑衅意味：“我知道帕格里奇不是好东西，他是为了利用我，才给了我现在的一切。但你也同样不是好东西，所以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信你？” “狐狸随时做好抽身的准备，所以在危险到来的时候总能第一个全身而退。而我只是告诉你，卡森德拉的大雪将至。” “如果你当真是个虔诚的信徒，我会觉得你这是出于慈悲，但很可惜，你不是。康斯坦丁，我是一个商人，不看清利害关系就贸然行动，只会被人骗得一败涂地。”阿道夫眯着眼睛，用修长的手指转着手里那条沉重的手杖：“你让帕格里奇把那个小鬼塞到我这儿，告诉他，可以用这样的方式牵制住我的行动。但实际上——” “你是希望我在离开卡森德拉的时候带上她？” “——该不会是这么无聊的理由吧。” 康斯坦丁的表情没有变化，也没有任何动作，但洛莉亚似乎隐约听到了一声几不可查的叹息。 他没有回答。 “那么我在离开的时候把那个小鬼丢在卡森德拉也没关系吗？”阿道夫的声调向上扬了几分，下一个瞬间，他倏然转头，看向了洛莉亚所站的那条暗巷。 站在暗处的洛莉亚陡然一惊。 但她甚至来不及做出更多的反应，因为就在下一秒，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击中了她的后颈。 消散的意识之间，只剩下一个声音格外清晰。 “咔嗒咔嗒。” “咔嗒咔嗒。” 第9章 梦境是支离破碎的，天空不知被什么染成了难以用语言形容的颜色，像是紫灰，又像是透着什么人的视觉无法捕捉也无法理解的更为绚烂的色彩。 “咔嗒咔嗒、咔嗒咔嗒——” 连串的响声在耳畔交织，仿佛在黑夜当中在墙上不断爬过的节肢动物，密密麻麻。 少女试着想要去看，却无法去看，眼前只有模糊朦胧的影子，像是不停歇的潮水般在视线里高低起伏着，而在那些不知道由什么构成的“潮水”中间静默地立着一道瘦削的人影。 “康斯坦丁神父？您……” 她想要发出声音，可暗夜中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嘶号却将她所有的声音都截断在了喉咙里，她想呼吸，她想挣扎，她想挪动——但她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做不了。 似乎有什么东西包裹着她，包裹着她的神经，包裹着她的身体，让她恐惧，让她颤栗，让她绝望到想要尖叫，她无法理解，或者说，她甚至无法进行思考。摆在眼前的是什么，那些在耳边不断交织的声音，还有簇拥着那个她在意的人的潮水又是什么。 男人的身形渐渐被潮水吞噬，他一点一点地膨大，最终化成仿佛通贯天地一般的蛛型的庞然巨物—— 她陡然惊醒。 汗水浸湿了她的寝衣和身下的被褥，随着急促呼吸挤入肺部的冰冷空气总算将她的神识一点一点地拉回到了现实。 ——这里是一个狭小的房间，雪白的墙壁一尘不染，除了她身下窄窄的一张小床之外，屋里只有一个小书架和一张写字台，但即使如此，这里依然显得有些拥挤。 洛莉亚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事实上，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她曾无数次地在这个房间醒过来。 在这个教堂二楼设置的供神职人员休息的狭小隔间里。 这里是康斯坦丁的住处。 指尖不自然地蜷曲着，洛莉亚捏皱了身下的床单。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想趁阿道夫不在家的时候偷偷跑去见教堂的神父，却在教堂前被和神父谈话的阿道夫抓了个正着。然后呢？在她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击晕失去意识之后呢？又发生了什么？ 后颈被击打的地方尚有隐隐的钝痛，干涸的喉咙像是被盛夏的骄阳炙烤过的地面一样，几乎要一寸一寸地裂开。 康斯坦丁不在房间里。在她留宿教堂的大多数时候，康斯坦丁都会在大厅玫瑰花窗下的长椅上等着天亮，小时候她还会央他讲故事，痴缠着他不让离开，但到了现在，洛莉亚自己也明白，那种事情是不被允许的，尽管她想那么做，她想时时刻刻都在康斯坦丁的身边。 视线在房间内环顾，最终定格在了桌面上摆着的一只水杯上。那是她时常用的东西，洛莉亚已经见惯了，但让她意外的是——在水杯的边上，安安静静地放着一本她从未见过的黑色封皮的记事本。 康斯坦丁没有记日记的习惯，也不会把需要记录的文件和抄写的经文带到自己的房间内。至少在她的印象当中是如此的。 所以那是什么？那个她从未见到过的笔记本里，记的是什么？ 随意窥探人的隐私是一件不道德的行为，洛莉亚明白，但如果真的不能给她看，为什么要摆在她一睁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呢？为什么不在她准备翻开之前阻止她呢？ 所以，所以还是可以去看的吧。所以在看过之后，她说不定可以更了解那个人一点吧？ 于是洛莉亚翻开了那本笔记，里面是略有些潦草却依然很漂亮的字迹，那显然出自康斯坦丁之手。 【这是我第13258次在这个时间苏醒。为了避免漫长的轮回让人遗忘，我选择把这些东西记录在纸上。或许这会让其他人看见，但没有关系，尚在轮回之中的人不会保留相关的记忆，而倘若这一次真的有幸能打破轮回，那么这份记录也会失去意义，不过一份痴人的疯话。 神会降临这片土地，但若神降临，时间便会回溯，一切回归原点。然，我已并非此界之人，祂的力量让我免于受到轮回的影响，使记忆得以保存。 凡我所见的，祂曾降临3029次，于海底沉眠的拉莱耶之主曾苏醒1023此，余下的次数，或因本，或因帕格里奇，或因外乡人，我在神降临之前便已退场，不知其后发生之事，时至今日，轮回仍在继续。 神窥探着人，神利用着人，我自知是为神操控的工具木偶，而神亦会用祂的力量操控其他人。如为神操纵，则将如我一样，永远无法脱离轮回。】 【前次她死于我手，此为第193次，因她目睹了神降，唯有死能阻止她成为信徒，而在我见证的4052次里，也只有这193次她存活到了最后。她尚在轮回中，（内容中断在了此处）】 【若她能在大雪落下之前离开卡森德拉，或可脱离轮回。我从未成功过，但我仍会尝试。救她，若做不到，便杀她，再救她。或许卡森德拉终会走出那段时光，或许不会，但若会，……（后面只有一个顿点）】 空白。 笔记本余下的部分皆是空白，就像洛莉亚现在的脑内一样。她一遍又一遍地翻弄着这本笔记，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着解读上面的字迹。 这是……什么？这种荒诞的内容……究竟是什么？是她的拉丁语学得时日太浅，所以误解了其中的意思吧？康斯坦丁神父，他怎么可能写下……这样的东西呢？ 可这的确是康斯坦丁的笔迹，这的确出自他手。 好像有什么紧绷着的弦无声地断裂，少女的手颤抖着，几乎要拿不住那本薄薄的笔记。她好像明白了这本笔记为什么会出现在了这里，又好像，她什么都不明白，或者说，不想明白。 门口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接着，那道熟悉的，属于黑衣神父的影子被走廊的灯光投射进了房间内。 “洛莉亚。” 他叫出了她的名字： “你该回去了。” 第10章 回……去？回到哪里去？要怎么回去？ 无法想象，无法思考，无法……接受。 少女看着门口的方向，而在那里站着的，是身穿一袭黑色袍服的年轻神父。他沉静，他清冷，他是替这个镇上的人传递来自神明声音的，神的代行者，他是年轻的神父，是，她仰慕，她依赖，她憧憬的人—— 可他和她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经历过那些，见证过那些，亲身参与过那些事情的他在的地方，与她所能看到，听到，感受到的，从来都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不让她过去，他不想让她过去。 “回去吧。” 回到你所在的地方去，回到那个与轮回无关的地方去，然后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永无止境的循环，去走向未来，走向新的生活。 他注视着她。廊下透进的是从玫瑰花窗照进来的斑驳的晨曦，那些绚烂的光影投射在他黑色的袍服上，投射在那对宛如千年不化的寒冰一样的紫色眼瞳里，投射在他卷曲的发梢，投射在他挺直的脊背。 他说：回去吧。 洛莉亚紧紧地咬着嘴唇，她拼命摇着头，拼命地想要看清眼前的人。 她说她不想离开，她说她不怕，她说，她不要什么未来，不要什么新的生活，哪怕成为神的仆役，她也想要留在他的身边。 哪怕成为神的傀儡，她也想在他的身边。 她说，她现在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她说阿道夫肯定不会原谅她的自作主张，她说，只有到这里，才算得上是“回去”，只有他身边才算得上是“回去”。 到最后，她的语调几乎变成了哀求。 站在门口的年轻神父似乎发出了一声几不可查的叹息。他迈开了步子，一步一步地，缓缓地走到了少女的面前。他向她伸出了手，将她的手掌轻轻覆在自己的掌心，小心翼翼的，像是在托着这世界上最美好也最易碎的珍宝。 ——这像极了一场告解。 “你曾问过我，我走的是一条怎样的路。那时我答，让世人见到神本来的面貌。” 他的声音一如窗外的寒风般冰冷，却又带着种不可思议的柔和。 “那时我并未告诉你神是什么，因为你见到了，自然就会知道。” 青年神父稍顿，声音比先前更沉了几分。 “时至今日，我仍不会告知你神是什么，你不必知道。你尚有未来可言，便该留守原有的世界，而不必沉沦于此，为这座小镇殉葬。” “但我会告诉你，我是神的代行者，会见证信徒的选择，我很庆幸，你仍有选择。” 我很庆幸，你仍有选择，因为我已别无选择。 所以我想看着你走出这个循环，我想看着你，走向更光明的结末。 我会救你，若救不了，便杀你，再救你，如此往复，直到循环被打破，直到那个唯一确定的未来真正到来。我无法奔向那个未来，所以我会，一直一直注视着你的背影，就像见证着这个世界的兴衰。 少女的哭声渐渐弱了下来，最后只剩下了无声的啜泣，而年轻的神父就站在那儿，静默得像是一尊漂亮的雕像，只是将那道娇小的身影映入自己深潭一样的眼瞳。 “我还能……再问您一个问题吗？” 她仰起视线，望着那个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她这样看了他很多年，带着信赖，带着憧憬，带着炽热又真挚的……爱。 “康斯坦丁神父，您……” “爱我吗？” 她问。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静止，呼吸仿佛在一瞬间静止，手掌间的温度仿佛在一瞬间静止，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在一瞬间静止了一样，接着，青年的声音像是水滴汇入大海，一点点地在空气中晕开。 康斯坦丁注视着她，轻声回答着： “爱。” * 洛莉亚回到石榴巷的时候，那个纤细而狡黠的男人没有追问她任何一句话。他们只是安静地做着计划，收拾着行李，然后，在2003年的圣诞节之后乘上了离开这座小镇的火车。 卡森德拉下了一场大雪，很多人都死在了那场雪里。阴霾笼罩在那座小镇的天空上挥之不去，但洛莉亚想，或许那里总会焕发新生，就像她一样，走向崭新的未来。 没有他的未来。 又过了半个月，进入寄宿学校的少女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装的是一串玫瑰念珠，只是上面的十字架已经被烧灼得残破不堪。 包裹上没有写明寄件的地址，也没有附赠什么字条，但她隐约能明白那究竟是从哪儿来。 他已投身业火，而她拥有他触及不到的未来，所以她得好好活下去，活得比谁都好。 她想，或许他会看着，在天上，在梦里，一直看着。 * 少女推开了教堂的大门，越过守门人的房间，穿过玫瑰花窗下长长的走道，直直奔向一侧的忏悔室。 忏悔室另一侧的帘子静静地垂着，下面露着半截神袍的衣角，显然那位神父大人此刻正端坐在里面，等待着自己的信者。 这是他在这个时间苏醒，第13259次，轮回仍在继续，她仍有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原作康没有对过去的描述，只写了是一个疯批邪/教/徒，稻团补的康的过去给他添了不少人味，但又没有那么疯，当然不管是纯粹的疯批还是燔祭的羔羊都很好吃uwu不过本文和两者又都不太一样，一定要说的话，本文的康应该更像是那种被阿特拉克抽走了灵魂的木偶，漠然地注视世界当中的一切，按部就班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包括我带团的时候康都是这个调调），不计后果，不计代价，一定要说有目的那么他的目的就是让阿特降临，这一点从未改变过。 他是没有灵魂的容器，少女给了他爱，让他产生了自己重新有了灵魂的错觉。这样的错觉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的肮脏一点点加深，逐渐变成了执念，而有了执念的人便也就有了灵魂。他知道自己没有未来，于是用自己残存的“灵魂”给了她未来。 站在康斯坦丁的视角，故事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这个坑断断续续这么久总算填完了（然而稻草人还没更新结局），我个人很喜欢这个故事，也很喜欢这个样子的康。 最后非常感谢真冬大大的模组，另外也超级无敌感谢我的好KP让我尝到了神学院时期的康斯坦丁，今后也要好好和她学发刀 总之就，下一个梦境再会啦！ PPS：下本开《警校宿舍禁止养猫》